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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并非一句虚言。
七月二十二,上君大殓将尽,是夜,公主府被围,阿兰若被一把铁锁锁出府门,押进了王宫,安在她头上的罪名,是弑君。
主理此案的刑司大主事是她娘倾画夫人的亲弟,她的亲舅舅。
上君薨了,按理说承权的该是太子,但太子相里贺从前是个不被看重的太子,此时是个势微的太子,将来也许只能做个傀儡上君,大权一概旁落在倾画夫人手里。
而朝中谁都晓得,刑司的这位大主事是倾画夫人的心腹。
换言之,往阿兰若身上安罪名的是她亲娘,困她的是她亲娘,一门心思要置她于死地的,仍是她亲娘。
阿兰若蹲牢的第七日,倾画夫人屈尊大驾,来牢中探视她。
牢中清陋,一蓬压实的茅草权当一个睡铺,挨着牢门搁了张朽木头做的小桌子,桌沿有盏昏沉沉的油灯,阿兰若一身素衫,靠在小桌旁习字,牢门外一个卒子守着一个火盆,她习一张卒子收捡一张烧一张。
倾画夫人委地的长裙裾扫过地牢中阴森的石阶,她听到绫罗滑过地面的窸窣声,抬头瞧了来客一眼,眉眼弯弯:“母亲竟想起来看我,可见宫中诸事母亲皆已处置停妥。”
语声和缓,像她们此时并非牢狱相见,乃是相遇在王宫的后花园,寒暄一个寻常招呼。
倾画宫装严丽,停在牢门前两步,卒子打开牢门退下去。
阿兰若将手中一笔字收尾,续道:“牢中无事,开初我其实不大明白母亲为何往我头上安这样的罪名,但琢磨一阵,也算想通了一些因由。”
倾画淡声道:“你一向聪慧。”
垂目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自袖中取出封文书并一个瓷瓶,手中掂量片刻,俯身一道搁在枯朽的木案上,“看看这个。”
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声音,如平日里她向她请安时,她那些惯常却毫无感情的敷衍回应。
烛光昏沉,映照在叠好的文书上,隐隐现出墨迹。
阿兰若伸手摊开面前的文书,掠过纸上一笔清隽刚劲的墨字。
枯瘦烛影中,目光在纸上每下移一分,脸色便白一分。
良久,抬头望向她母亲,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小指仍在微颤,神情竟仍然从容,甚而唇角还能筹出一个笑:“沉晔大人呈递的这封文书,写得中规中矩,不如他一向的洒脱恣肆,文采风流。”
倾画看着她,眼神几近怜悯,良久,却问她道:“还惯否?”
阿兰若似垂头思虑,半晌,低笑了一声,答非所问道:“父亲一生刚绝果断,却不想败在一个情字上头。
他大约从未想过,直至如今,母亲你仍未忘记橘诺的生父罢。
橘诺确是他的眼中刺,他将橘诺赶出王城,断送她的前程,彼时只图快意,却埋下了他今日病薨的祸根。
但母亲你多年隐忍,乃是成大事者,自然不愿就此止步,母亲最终,是想让橘诺即位,将父亲从她生父那里抢来的全要回去,对不对?”
瞧着手旁的烛焰,又道:“太子、我,还有嫦棣,我们都挡了橘诺的路。
太子非母亲所生,母亲自然不会留情,嫦棣她脑中空空,除了骄纵也不剩别的,或许让她疯了是条路,宗室也不会让个疯姑娘做上君。
但两个待继位的女儿全疯了容易招人闲话怀疑,必定要死一个,母亲既保了嫦棣,我便非死不可。”
她勉强一笑,“我没想过母亲会做到这个地步,母亲这个计策,当真半点儿后路也不曾留给我。”
牢中一片如死的宁静,阿兰若伸手将文书搁在一旁,摊开一张白纸,重执了笔,一滴墨落在纸上化开,她轻声道:“母亲问我住得惯否,当日被母亲弃在蛇阵中,我也熬过来了。
今次母亲将我关在此处,却还记得我好习字,破例备了笔墨纸砚给我,让我打发时日,我又怎会不惯呢?”
许久,倾画道:“你当知,此事非我一人之力。”
阿兰若手中的笔一颤,纸上是“浮生多态,天命定之”
八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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