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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齐的靴声踏破了春夜独有的那一份静谧,四队护卫举着火把轮流在谢府外围巡逻,细碎的火光流过墙根儿,将沿途的琉璃瓦照得光芒四射,几乎盖过了天边的星月。
书房里的蜜色油蜡还静静地燃烧着,散发出淡渺的香气,两旁的四足内卷长案上撂着的几只茶杯还留有余温,想必客人才走不久,而主人谢渊还坐在上首的位子上闭目沉思。
他犯了个错误。
先前王家一口咬定王峰的死另有隐情,申请重查此案,结果被楚桑淮驳回了,甚至连皇后亲自去游说都没能改变他的想法,这就给了旁人一种感觉,似乎王家在楚桑淮心中的地位并没有那么不可撼动。
可后来他便知道自己想错了,他儿子与王颍的儿子在酒楼斗殴,只凭一句毫无证据的猜测楚桑淮就将他儿子被打成重伤的事强行压了下来,然后吩咐刑部彻查,仿佛他谢家真是杀害王峰的幕后黑手似的。
两家的地位孰轻孰重,立见高下。
可他怎能咽下这口气?谢达是他唯一的儿子,如今昏迷在床,打人的王屿却还在外头逍遥快活,他不报此仇誓不为人,所以他连夜招来了谢家在朝中能说得上话的几位族人,准备明日联合上书,为谢达讨回公道。
只不过在这之前他必须弄清楚一件事——谢鹏究竟去了哪里?
据护卫院的人供述,他失踪的那天无须值夜,所以早早地回房休息了,巡逻的护卫没有见到他从房里出来过,更别说离开谢府,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消失了,可谓诡异至极。
话说回来,王家敢把屎盆子往谢家身上扣的原因不外乎是那条鞭痕,他已找人了解过,确实与谢鹏的手法极为相似,偏偏谢鹏又在这个时候失踪了,这背后一定有人在捣鬼,目的就是整垮他们谢家。
要知道王峰乃是国舅爷,谋杀皇亲国戚的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坐实了这一条,谢家上下不死也要被扒层皮。
长信宫灯下,谢渊那张老脸忽明忽暗,似在酝酿着对策,忽然窗影一晃,似有团黑雾飘过,他顿时警觉地喊道:“是谁?”
那个影子停在门口低声答道:“叔父,是我。”
谢渊深眸微眯,沉吟须臾之后方道:“进来罢。”
闻言,那人随即推开了棕红色的隔扇门,外头树影幢幢,月光穿过罅隙倾泻一地,将那人修长的身形映得清清楚楚,只见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踏进了房间,顺手把门阖上,然后朝谢渊弯身行了个礼。
谢渊摆了摆手,略显疲惫的神色中隐含着一丝不耐,旋即对他道:“三更半夜的,你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为叔父解惑。”
谢邈缓缓抬起脸,神情无比深邃,犹如一泓暗潭,“我知道谢鹏去了哪里。”
“你知道?他人在哪?”
谢渊连声问道。
“他就在我院子里的花坛下面。”
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尾音似乎还飘在空气之中,却似平地起惊雷,令谢渊陡然站直了身体,惊怒交加地吼道:“你说什么!”
谢邈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又详细地重复了一遍:“我说谢鹏是我让人杀的,就埋在我的院子里,已经好几天了。”
怪不得!
怪不得没人见到谢鹏出去又寻不到他人,原来是他搞的鬼!
谢渊气煞,当即就要扬声唤来护卫拿下谢邈,可还没张嘴整个人就跌进了椅子里,爬满皱纹的双手在半空中颤抖了片刻,终是失力垂下,紧接着颈部也僵硬了起来,连抬头都觉得困难,就像是被抽了线的木偶,丝毫动弹不得。
“你——为什么?”
他面皮紫涨,挤出一道道深壑,俨然对自己受制于人的情形感到极其恼怒,尽力挤出的这句话虽然余威尚存,却格外的轻飘无力,犹如一枚石子投入死寂深海,掀不起半点儿风浪。
“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您是不是应该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爹?”
谢渊眼中倏地划过一丝惊惧,转瞬又敛入了深处,快得教人无法察觉,若不是谢邈紧盯着他,定会错过这细微的情绪变化。
枉他来之前还存了侥幸心理,希望这是一场误会,如今看来是他太天真了……
“邈儿,你是不是疯了,我怎么可能会……”
咚地一声响,一枚刻着谢家族徽的精钢令牌扔到了他面前,并非普通护卫携带的那种,而是小巧的水滴形,显然别有用处。
“既然如此您不如向我解释一下,为何这块令牌会出现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身上?她说是她那个当大夫的相公留下来的,还有几封来往信件和一个致命药方,您若是想看我都可以拿过来。”
谢渊面色逐渐变得灰败。
“看样子您是认识这东西了。”
谢邈双臂撑在桌案上,眼中翻滚着深浓的恨意,“说来还是要怪谢鹏办事不力,见着那对母女跳崖就回来了,岂料人家顺着江水飘到了一个小渔村,隐姓埋名地过上了安稳日子,后来被夜家的人找到并带回了王都,就在几日前我刚刚与她谈过话,您当年做了些什么我全都知道了。”
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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